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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24幕後之鬼,布下毒局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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淡淡的日色透過抽紗窗簾漫了進來,卻是一層極淡的帶著微微暖意的暈黃之色,雖是斜陽曼柔,卻是將要被淹沒進黑暗裏的最後一絲暖光。

趙修梅飽經風霜的臉呈現出一種極度不安的狀態,屋內靜的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,猶疑著兩手緊緊握著,手心裏全是汗,她怕了,實在是怕了,如今她只想活著,即使是最卑微的活著也好,螻蟻尚且偷生,更遑論她一個大活人,她咬了咬牙,那唇色又幹又白,上面布滿了密而深的粗紋,聲音好似蚊子哼哼般的,她低低道:“是寧貴嬪,寧貴嬪吩咐奴婢幹的。”

“原來如此,果真如此。”善奴只把唇兒咬出血來,她咯咯的笑著,“我竟是個蠢人,這天底下最蠢的蠢人,枉我將她當恩人般對待,原本當初她布好這樣的局等著我跳,這口惡氣怎能忍的下。”

她忽地又直直跪了下來,眼裏帶著殺人般的狠戾,不僅是因為她的嗓子,更是因為她被寧采女當猴兒耍了這麽長時間,她不能容忍別人如此踐踏她的自尊,她素來是個心比天高的人,雖算不得絕頂聰明,但她也自詡自己不算個笨人,可現在她只覺著自己完全就是個笨蛋,被人玩弄於股掌的笨蛋,她的聲音原本是喑啞的,如今因為憤怒而扯高了嗓子,好似那胡琴拉破的音,刺激著人的耳朵,叫人聽著極其難愛:“郡主,下輩子奴婢願意做牛做馬效忠郡主,若不是郡主,奴婢此生怕都是個糊塗人,郡主放心,只要是郡主交待的事,奴婢哪怕是死也會拼著性命去做好。”

明欣冷笑一聲道:“你的話不用說的太滿,更不用說到下輩子,下輩子都是虛無的事,可見你的話說的並不是真心的。”

“蒼天在上,我代善奴原以代家一十二口的性命發誓,這一生一世都效忠郡主,絕不會背叛郡主,若違此誓,將我代家無後而終。”善奴豎起兩指指天信誓旦旦道,其實她未嘗不知,什麽誓言,都不過是隨嘴說說哄人罷了,若誓言有用,想來這世界也就簡單多了,大家都賭咒發誓就得了,她要取信於福瑞郡主,不僅是因為自己的命在她身上,自己的未來和前程全都在她身上,只要她好了嗓子,只要她費心再尋找時機,總會有機會讓皇上聽到她的歌聲的。

“你這會子也不用賭咒發誓言的,日後只盡好你的本份就行了,你且退下吧!”如意揮了揮手。

善奴退了下去,臨走時又回頭惡毒的瞪了一眼瘦骨嶙峋的趙修梅,只把趙修梅唬跌了一個大趄趔,差點當眾就差暈了,只是強撐著跪了下來哭道:“求郡主饒了奴才的命,奴才不是有意害善奴的,奴才不過就是個微末如草芥的人,又怎敢違逆主子的意思,如今善奴成了郡主身邊得力的人,善奴自來就是個喜歡睚眥必報的人,若奴才出了這殿門,怕是立時就要被她弄死了,還求郡主看在奴才已遭了報應的份上留奴才一條狗命吧!”

“我找你來不過就是說清事實罷了,也犯不著累帶了你的性命,只是你既幫了寧采女,她必會許你銀錢,你怎麽反倒成了叫花子了?”如意疑惑道。

“其實當年奴婢也不是甘心為寧采女所用的,不過是她捏著奴婢與人私通的把柄,奴婢不得法也受她協迫害了善奴,況且善奴素日裏也著實是個可惡的,仗著有一副好嗓子每每的在皇上面前抓尖賣乖,獻盡殷勤,奴婢瞧她狐媚了霸道的很是不順眼,也就腿兒搓繩的按了寧采女的意思辦了,後來舒妃發現奴婢對她不忠卻未殺了奴婢,只將奴婢趕出了宮,只是想不到寧采女那樣惡毒,想將奴婢趕盡殺絕,每每派人想殺了奴婢,奴婢也只有混在乞丐堆裏才躲過了劫難,到最後……”她嚶嚶啜泣起來,“到最後奴婢也成了乞丐了。”

如意她啰裏八嗦的說了一大堆,只覺得有些不耐煩,又吩咐人道“先將她帶下去吧!”

很快趙修梅被人帶了下去,殿內又恢覆了平靜,明欣撇了撇嘴道:“如意姐姐,她說的都是些陳芝麻爛谷的往事,如今那個寧采女都倒了,翻她的舊帳倒沒多大意思了。”

如意笑道:“有時候舊帳新算,說不定還能算出其中的貓膩來呢。”

明欣又笑道:“偏是如意姐姐想的多,妹妹卻是個傻的,好些事都看不懂,也算不透。”她天真的眼眸微有些黯淡下去,只嘆了一聲道,“若有一天妹妹能像姐姐這般聰明就好了,就再也不會因著被人騙而傷情了。”

“都這麽長時間你還沒想明白,敢情都成了個糊塗人了。”如意笑道,“其實你可以反過來想想,他對你的罪惡都止在了未發之前,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,日後你還可以碰到好的,何必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而傷情。”

明欣移了移身子只滾搓到如意懷裏,幽幽嘆道:“姐姐,妹妹聽著你的話很是受用,日後也不會再犯傻了,只可惜咱們不能日日都處在一處,皇宮比不得別的地方,就算我想來也不是隨時都能來的,妹妹想到往日裏與你還有如芝姐姐時常在一起說笑兒,如今卻是往日不可覆了,如芝姐姐到現在我連個人影都見不到,怪想她的。”

如意愛憐的撫了撫明欣的柔發,靜靜的望著獨自開放在汝窯花瓶裏的木芙蓉花,卻瞧著鮮艷美好,卻是無根無依靠的,再好也是將要雕落了,她微覺著有些傷感,人堪比花,整日活在算計和爭鬥中的女子不過就是無根無靠的將雕零的花,唯有找到那一半真心可以依靠的人,才算活的有鮮艷而有活力,她輕嘆一聲道:“萬兩黃金容易得,知心一個也難求,若如芝姐姐尋到了她的知心人,也不用在這些個深宅內院裏虛枉此生了。”

明欣擡眸看著如意道“姐姐,如芝姐姐當真找到了她的良人了麽?”

如意點頭微笑道:“當真。”說完,又見明欣的頭發都在她懷裏揉搓散了,忙笑著讓蓮青拿梳子替她重新綰好了發,玳瑁蝴蝶簪插在她的發髻上顯得又俏皮又鮮活,又兼她穿一件粉色流彩雲錦宮裝,粉氣團團的可愛,如意不僅又伸手捏了她的小臉兒道,“妹妹生的這般惹人疼,日後還不知哪個人得了福去。”

明欣臉上露出一層緋色,會心笑道:“妹妹若遇到了知心人,必定頭一個就告訴姐姐,也好叫姐姐給妹妹把把關。”說完,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,眨了眨眼道,“像姐姐這般的樣貌文才,必定要配這天下最好的男兒。”

如意輕哂一聲道:“這天下哪有什麽最好的男兒,不過是各花入各眼,各人有各人的緣分罷了,所求的不過是一片真心,得一知心人能平安相守白頭到老,便是一生的幸福了。”

話剛說完,就聽見殿外傳一陣笑聲:“是誰在說些不害臊的話,什麽知心人,也好叫我聽聽。”

如意起身迎了出去,只見衛妃一身銀紅宮裝,梳著靈蛇髻,芙蓉面賽雪般透白瑩潤,因著肚子有些凸了出來,她拿手支著腰,臉上反溢著一種母性的光輝,如意只笑道:“衛姐姐,這會子你怎麽過來了?”

衛妃含笑道:“不過是沈著有些煩悶,想到你這裏來坐坐,原來你還有客在啊?”

明欣如百靈鳥兒般的擡著如筍尖般的蓮足飛跑了過去,連忙施禮道:“明欣參見衛妃娘娘。”

衛妃因著平陽公主的關系向來都待明欣親近,她半瞇著眼打量了明欣幾眼道:“我當怎麽又多了一個小美人兒,原來是明欣郡主,我恍惚的聽說平陽公主回去了,怎麽你沒跟著回去。”

明欣恬然笑道:“這宮裏規矩太多,明欣也是難得才能來一次,既來了可不要好好的與如意姐姐說話了。”

冬娘和蓮青一起行了禮,二人趕緊忙活開了,又是端茶倒水,又是端糕點端水果的,木蓮笑嘻嘻的走了進來又朝衛妃行了禮,然後笑對著冬娘道:“姑姑,剛皇上打發喬公公送來了一小罐子楓露茶葉兒,要不要沏上?”

冬娘還未答話,衛妃卻笑道:“皇上送來的東西倒是應景,剛皇後身邊的念公公還到長春宮傳話說浣林苑的紅楓極是喜人,讓明兒個諸妃一起賞楓去呢,趕緊的沏一碗楓露茶來嘗嘗。”

木蓮笑盈盈的就要去取紅楓茶,頂頭卻撞見明欣,明欣起先也沒在意,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,忽地又深深的打量了她兩眼,失聲叫道:“你不是……”

如意笑道:“郡主是想說她是蕊草,可也是這話?”

明欣點頭道:“正是呢,莫不是姐姐把二姐姐身邊的蕊草也帶來了?”

衛妃只不解道:“什麽蕊草的?我好像記得這丫頭是叫木蓮吧?”

如意只笑道:“原先我也覺著奇了,這天下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兒,後來我問了木蓮,她說並無姐妹,更不知道蕊草是誰,她還說哪一天要見見蕊草呢。”

木蓮滿臉堆著笑意只恭敬道:“郡主告訴奴婢的時候,奴婢只不信,所以想著要見見,若不是奴婢的老子娘還安好,又只奴婢一個女兒,奴婢還真以為有什麽姐妹走散了呢。”

“你家裏只有一個女兒,怎舍得將你放進宮裏做個宮女兒?”衛妃淡問一聲道。

“唉!”木蓮臉露絲許暗淡之色嘆了一聲道,“家裏窮的沒飯吃,奴婢做個宮女兒每月還能得些月例,這樣奴婢老子娘也不至於餓死了,就連奴婢在宮裏也得了造化兒,跟了福瑞郡主這麽好的主子。如今一家人吃穿不愁,也算過得安穩了。”

眾人又是嗟嘆一會,然後飲茶說話兒便散了,明欣還依依不舍的不願離開,只是天色已晚,公主又命她晚上務必回去,也不知公主這般急的要她回去做什麽,她萬般無奈便離開的忘憂閣。

天色暗了下來,將近子時,善奴才出了離憂閣往冷宮方向走去,她只恨得連心口處都在抽痛的,天空一輪淡白的圓月,那樣的銀色光華卻照不進這廢棄的宮殿,她只伸手一碰,門便發出老舊而淒愴的吱呀聲,善奴快步的走向寧采女所住的屋子,推開一看,卻見寧采女蜷縮在斑駁離落的墻角邊瑟瑟作抖,她的頭擱在膝蓋上,聽見聲音只茫然的向外張望著,一聽是善奴,她兩眼裏立裏放過了光,好似善奴是根救命稻草似的,她起的太錳扯的下身一陣撕裂般的痛,她也顧不得痛,連忙抓住善奴的胳膊切切道:“可成事了?”

善奴忍著強烈的恨意和厭惡點了點頭道:“娘娘,今兒奴婢將那蠶兒下的糞便弄到甜湯裏,福瑞郡主吃的可香了。”

“真的?”寧采女歡喜的幾乎不敢相信,覆又問了一遍,“你說的可是真的?”

善奴點頭道:“真真兒的,不然奴婢也不會大晚上的跑到這冷宮來遞消息了,娘娘放寬了心,想必你很快就能出去了。”說完,她的手忽然伸到寧采女的臉上,那尖利的指甲有意無間的從她臉上的傷口上劃過。

寧采女驚叫一聲,正發怒的想要打落她的手,卻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,換了一副臉孔擡手拉開善奴的手道:“好善奴,你果然是個最得力的,待過上個三五日沈如意那個賤人毒發身亡,本宮就可以出得這地獄火坑了。”

善奴面帶關切之色,伸手指著寧采女的臉問道:“娘娘,你的臉是怎麽了?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,你告訴奴婢……”善奴氣忿忿的將袖子往上一捋怒道,“奴婢這就幫娘娘打回來去。”

“善……”寧采女剛想阻止。

“啪!”的一聲脆響,寧采女的手正要拉住善奴的手,也不知怎麽的,善奴一失手那巴掌就揮到了她的臉上,只把那舊傷又打出了血來,她怒目圓睜道:“你這個狗……”話未完,她又道,“你這是在做什麽?”

善奴故作害怕之色,搓了搓手顯得非常緊張,砰的一聲跪下來道:“娘娘原諒奴婢,奴婢只是想替娘娘出氣,不想被娘娘一拉,奴婢一急就失手打了娘娘,奴婢絕不是有意的,求娘娘原諒奴婢。”

寧采女收了怒色,臉上作出笑趕緊彎腰伸手扶了善奴道:“善奴,本宮知道你是個最忠心的,剛你是無心之失,本宮不會怪你的,快些兒起來吧!”

善奴感激道:“多謝娘娘,只是娘娘,你的臉到底上誰打的?昨兒個奴婢走的時候看著還好好兒的,莫不是這冷宮裏的瘋婆子打的?”

寧采女只覺得喉頭一陣抽痛,只痛的緊到窒息,她伸手捂住臉道:“沒……沒什麽,是她們跟本宮搶吃的,打了架兒了。”

“哦!”善奴點頭道,“那個人也太可惡了些,娘娘是什麽身份,她們又是什麽身份,還敢不要臉的跟娘娘搶吃的,娘娘可是有仗腰子的,不過是閑著無事來這破爛的冷宮住幾日罷了,趕明兒等娘娘離了冷宮,就找人來打死那些跟您搶食的瘋狗。”

寧采女此時正憧憬著能離開冷宮,對善奴暗裏的譏諷根本未聽懂,善奴罵跟她搶食的是瘋狗,那她又算什麽,只可惜她被滿心歡喜蒙蔽了心智,還親熱的拉著善媽的手兒笑道:“本宮能得你這樣忠心的奴才,可算是前世積來的福氣了,若不是你一心想著本宮,本宮也不能成事,好善奴,你放心,日後本宮絕不會虧待你。”

善奴陰森森的笑了兩聲,直視著寧采女道:“奴婢是個恩怨分明的人,對奴婢的有恩的奴婢會死心踏地的報恩,對奴婢有仇的奴婢也會死心踏地的報仇,娘娘是對奴婢有‘恩’的,奴婢可不是報‘恩’來了麽?”她微將身子貼近了寧采女兩分,低低道,“人經歷的事多了,再蠢也會變成精怪,奴婢不是不知道娘娘對奴婢還存有疑心,所以更要好好為娘娘辦事,也好叫娘娘看看你從未信錯過奴婢。”

寧采女心中暗忖,不是她不想告訴善奴到底是誰來傳遞消息,只是她不能說,若說了興許這善奴就不能再為她忠心辦事了,只要她不出這門,善奴就還有可利用的價值,這會子她可要哄好了,自從她入了冷宮,身邊的人走了走,散的散,不過是跟紅頂白,世態炎涼罷了,得一個忠心辦事的人卻也不容易,若善奴聽話,她今後也打算好好的用她,她低著眉,眉尖還沾著細碎的稻草屑子,皺頭微一皺,那稻草屑子卻落了下來正好掉進她眼裏,她“呀!”的一聲,趕緊就去揉眼睛。

“娘娘,別揉,讓奴婢給你吹吹。”善奴急道。

寧采女睜一只眼閉一眼道:“快給本宮吹吹,這會子眼睛好疼。”

善奴半跪起身子,俯上身張嘴用力的給寧采女吹氣兒,只把口水都噴到了寧采女的臉上,又道:“娘娘,這碎屑子沾了娘娘的淚水正粘在眼珠子上,吹不下來哩,讓奴婢拿絹子替你擦一擦。”

也不能寧采女答謝,她抽了腰間的白絹子就往寧采女眼珠上擦去,手一抖,寧采女失聲一叫,怒喝道:“今兒你是怎麽了,這麽著毛手毛腳的,差點把本宮的眼珠子都要擦掉了,好疼。”

善奴也不生氣,腆著臉笑道:“瞧奴婢慌腳雞似的,因一心想著不能傷了娘娘的眼睛,反過尤不及倒緊張的失了手,還求娘娘不要見怪。”

“罷了,罷了……”寧采女無奈道,那被迷的右眼早已痛的流下來一串淚兒,那草屑子卻被淚水沖下來的,只是眼睛還是酸痛的厲害,倒一時睜不開,只睜著左眼又道,“本宮沒事,只是日後可不能這麽著了。”

善奴笑瞇瞇的連稱著是,又與寧采女閑扯了一會,總是套不出她的半分話,對於幕後主使之人,寧采女倒是口風把的死緊,她又笑道:“娘娘,今兒個念公公竟然跑到忘憂閣來傳話讓福瑞郡主去賞什麽紅楓,奴婢心裏還想呢,這紅楓怕是福瑞郡主最後一次能賞到了吧?”

寧采女手猛地一抖,仿佛聽到什麽極可怕的字眼,恍恍然道:“皇後與福瑞郡主不對付,還這麽好心的派……”念公公三個字她怕自己說出來都嫌臟,只改口道,“還好心的派人去請沈如意那個小賤人?”

善奴好似要故意揭人傷疤似的又笑道:“且不說皇後與郡主對不對付,今兒個奴婢一瞧念光光紅光滿面,滿臉喜氣的,想必近日他必是嬴了不少錢,奴婢不過是端了杯茶給他,他一時高興二話不說就賞了奴婢一吊錢,娘娘說奇不奇,若要討賞,也該是念公公討郡主的賞,怎麽他倒貼錢賞了奴婢了?”

寧采女又是一抖,臉色冷了下來,恨恨道:“這會子沒的提那些個閹狗做什麽?聽著汙穢了人的耳朵。”

善奴又笑道:“既娘娘不喜歡聽奴婢便不提了,只是娘娘怎知道皇後與郡主不對付的,奴婢平日裏瞧著皇後雖待郡主淡淡的,但也不至於不對付啊?郡主又不是皇帝的寵妃,與皇後也挨不著呀?”

寧采女微咳了一聲,又道:“本宮不過是猜度著罷了。”

“唉!”善奴作無盡嘆息拍了拍手道,“既然娘娘不想說奴婢這就先回去了,時候也不早了,娘娘你早些兒息著。”正往門口走著,忽又回頭意味深長道,“娘娘,你可聽過一句話?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奴婢一片忠心待娘娘終歸還是不能完全合了娘娘的心意啊!奴婢深感自責,只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娘娘無後顧之憂,奴婢一心為娘娘籌謀,只怕娘娘白給人當了槍使,倘或福瑞郡主死了,娘娘背後的那位主子將娘娘遺棄在這裏不管不顧可怎麽得好?恕奴婢大膽說句不該說的話,這宮裏誰不是狠心薄情的,有用的便想方設法的用,沒用的便棄之如敝屣,不弄死娘娘封了口就算好的,還真肯助著娘娘出去,往常奴婢一直疑惑著卻也不敢在娘娘面前說,今兒奴婢得著手了,於高興之餘卻又存了害怕的心思,奴婢怕福瑞郡主一死,娘娘便成了別人眼裏的棄子。”

善奴的這一番話只說得寧采女心驚肉跳,她何嘗沒有過這樣的擔憂,只是不敢想罷了,再加上那個可惡的閹狗還時不時的騷擾她,她若出不去,可不是要一輩子都任那個閹狗欺淩了,她欲言又止,只略問了一聲道:“倘或本宮和你的仇人結了盟,你當如何?”

善奴心內一喜,覺得這寧采女終於有了動搖之意,她忙回了身鄭重道:“倘或能為著娘娘好,奴婢也甘願,只是娘娘說這話,奴婢竟不知何意?”

“也罷,如今本宮身邊也只你一個可靠的人,你比她可信多了,只要你不在意,本宮也無需瞞你。”說完,她便貼了善奴的耳朵低說了兩個字,善奴臉上大變,帶著一種不可相信的質疑,是她,竟然是她?

寧采女說完又嘆道:“這下你可知道本宮為何要瞞你了吧?本宮是怕你對本宮失望。”

“娘娘說的哪裏話,奴婢雖不大通文墨卻也知道一句話‘天下大事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’,這話雖說的是天下,於宮裏的人也是一樣的道理,娘娘這會子想借著她離了宮也是沒法的,奴婢就是再有怨恨也不敢說半個不字,在奴婢的心裏娘娘比奴婢的恨重要多了。”

寧采女拍了拍善奴的手道:“想不到你這般深明大義,知道本宮的不得已,你放心,只有本宮能出得了這個門,有朝一日,本宮總是會為你報了這仇的。”

善奴心中冷冽,臉色蒙著一層遮月烏雲,陰鷙的眼眸略略轉了轉,又道:“真想不到會是她,想來為了給娘娘遞物遞消息,她可費了不少心吧!”

“話都說到這份上,本宮更無可瞞的了,遞消息其實也花不了多少心思,不過就是在冷宮的院墻處鑿了一個小洞,本宮只要聽到三聲貓叫便去拿東西就行了。”

“她都是個不能生育的廢人了,她有何能力能助娘娘脫困?娘娘怎會這般輕易信了她?”

“你當她能有這能耐,不過也是別人的棋子罷了,她位及妃位,你細想想她背後還能有誰,本宮如今也是沒了法子,不得不為人所用,況且沈如意那個賤蹄子本宮也恨的很,她們想借本宮的手鏟除沈如意,本宮只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,自打本宮打入冷宮,杜家也倒了,本宮還能指望誰去,可不就得賭一賭了麽,最壞的結果不就是個死。”

善奴作無盡同情狀,眼裏硬是擠出了兩滴淚,那沙啞的嗓音低沈於鬼魅,在寂靜的夜裏益發顯得幽暗,“娘娘,可苦了你了,你放心,只要奴婢活著一日就會效忠娘娘一日,她若敢對娘娘食了言,奴婢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要治死她。”

“好善奴。”

“她每每傳遞消息也定會在娘娘這裏落下什麽把柄,娘娘出不得宮,奴婢可出得,只要奴婢捏著她的把柄,到時也不怕她不救娘娘出去,頂多不過是一拍兩散,奴婢將這些個把柄直接交給皇上去,奴婢倒要看看她還如何能活得成。”

寧采女對於善奴過激的反應倒深覺正常,畢竟是仇人,善奴恨也是人之常情,這樣也好,至少為自己多留了一條後路,她轉身從稻草堆底下拿出一個繡五彩圖案的香纓交到善奴手中道:“好就好,不好就一拍兩散,若她食言,到時侯你想個法子把這東西呈給皇上就行了,就算本宮死了也要拖個墊腳的。”

“娘娘,這是什麽?”善奴打開捏了捏香纓聽見細微的嘩嘩聲,倒像裏面還夾著一張紙,只是她也不認字兒,所以也未打開來看,只問寧采女。

“不過是首情詩罷了,若皇上見了,她也就沒了活路了。”

善奴只點了點頭,又與寧采女說了會話,然後便離開了,她的身子迅速淹沒在無邊黑暗裏,只一閃,她躲進旁邊的深草叢裏,不過一會,果然聽見三聲貓叫,她自耐心等著,並不敢走,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,寧采女才悄悄的出來走到那烏黑的墻根子底下,遞了消息出去,善奴只想著,這些人果然警慎,前後相隔這麽長時間才遞消息兒,左不過是怕暗中有人盯著了,一般人等的沒了耐心也就走了,誰曾想冬娘的那名等,倒真叫她等著了,看來寧采女跟她說的話必是無疑了,她只將香纓收好,想著拿香纓和消息趕緊換解藥去。

等善奴回到忘憂閣連忙交了差,冬娘接了香纓,卻見如意早已睡下了,也不敢打擾,便第二天一早將善奴得的消息以及香纓一並告訴了如意,如意甚覺意外,原本這宮中之事果然是難以預料,她取了香纓裏的紙,那紙卻散發著一股積年累月的陳舊香氣,雖有些泛著黃,卻依舊滑如春冰密如璽,卻是南唐後主所用的澄心堂紙,紙上用顏體楷書寫的李煜的詩《一斛珠》:

曉妝初過,沈檀輕註些兒個。向人微露丁香顆,一曲清歌,暫引櫻桃破。

羅袖裛殘殷色可,杯深旋被香醪涴。繡床斜憑嬌無那,爛嚼紅茸,笑向檀郎唾。

如意看完又細細將紙放回原來的地方,這首詩分明是李煜寫給周娥皇的情詩,難道她還有個情人不成,寧采女既然拿這封信當作要挾她的利器,想來這封信必不是皇帝所寫,只是單憑一封信如何能治一個人的罪,上面並無任何人名落款,何況她素來在宮中與世無爭,雖然不能再生養,但皇帝待她亦好,甚至有時候還會去她宮中坐坐,與她說些話,皇上還讚她慧質蘭心,稟性柔嘉,不過怕是連皇上也看不清吧?若想在宮中屹立不倒,誰又沒有那狠辣無情的時候,純真如紙的人又怎能在宮裏活的下去。

想當初綰妃集三千寵愛於一身,到最後不也被人害到那般田地,就算擁有了天下最尊貴男人的保護,也逃脫不掉那些個躲在陰暗角落裏隨時準備吃掉你的野獸,皇帝的妃子不算多,連先帝的一半兒都及不上,自綰妃死後,所寵的那不過就是那幾個妃子,只是再寵也是淡淡的,為了這淡淡的寵愛,多少妃子又費盡了心機爭得你死我活,到頭來又得到了皇帝多少的愛,或許她們要得不是愛,而是那令人眼紅的權勢和地位。

……

清晨,露珠兒在晨曦的照耀下帶著水晶般的瑩澤透明,秋風乍起,擡著望天空,卻是極澄靜的藍色,好在太陽光好,有風也不覺得冷,庭院裏的好些樹都結了果子,更有一顆樹上掛滿金桔,黃燦燦的看著像一個個燃著火光的小燈籠似的,金桔淡淡的果香氣息傳來,清新香馥通人七竅,聞著就覺著無比舒暢,如意怡然自得的在院子裏摘了些藥草,這忘憂閣雖不算大,但各色奇花異草卻不少,更有許多花兒草兒都可制成香料或者入藥,冬娘和蓮青只一旁幫端著竹子編的精巧小籃兒,一個裝花,一個裝草,二人正高興的說著什麽。

及至忙完一切,如意便回去換了身衣裳,帶著冬娘和蓮青去了浣林苑,這浣林苑乃是禦花園隔過來的一個精致的小園子,裏面種滿了各色楓樹,到了秋節,更是燦若紅雲,如意到了那兒,看到滿眼秋色,那些楓葉有紅中帶綠,也有紅中帶黃的,有深紅有淺線,卻是暗影交差,斑駁奪目,更有一處楓葉林卻遍是紅的似火,色澤明快,在陽光的照耀下如綺雲赪霞,璀璨奪目。

早已有了幾個妃子先到了那兒,見到如意來了一起的都迎了上來,親熱的寒暄一番,唯有鄂貴人並著兩個妃子站在楓葉底下說話兒,一時園內便熱鬧起來,時常驚起一陣飛鳥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鳴叫,然後越飛越遠了。

不過片刻衛妃,舒妃,都來了,衛妃徑直走到如意身邊又親熱的攜了如意的手笑道:“今兒你來的倒早,早起微覺著有些不適就起遲了。”

舒妃臉上露出一抹靜和的笑道:“如今衛妹妹是有身子的人,一時犯困懶怠起床也是有的。”

衛妃又笑道:“姐姐怎的又來遲了?”

舒妃笑道:“不知怎麽的,今兒我也犯了懶,卻有些不想出來,但又不忍逆了皇後的好意,也不知忙了些什麽就遲了。”

如意眼光微微在舒妃臉上掃了一下,卻見她眼圈周微泛著極淺淡的青色,好似一晚沒睡好般,她笑了笑道:“衛氣不得入於陰,常留於陽。留於陽則陽氣滿,陽氣滿則陽蹺盛;不得入於陰則陰氣虛,故目不瞑矣,臣女瞧著娘娘臉色卻是陰陽失調之癥,想必近日必是難以安眠吧?”

舒妃也未露出什麽不自在的神色,只笑道:“福瑞郡主果然厲害,這幾日我正是不得眠,每夜只能睡兩個時辰。”

“難道姐姐有了什麽煩惱?”衛妃問道。

舒妃剛要說話,卻聽見皇後宮中的念公公公鴨般的嗓子扯道:“皇後娘娘駕到!”

眾嬪妃趕緊迎了上去又齊齊福了身子行了禮,皇後笑道:“倒讓各位妹妹久等了。”皇後說著又賜了衛兵妃坐位,還甚為體貼的命文心取了軟墊來鋪在黃花梨木椅上,衛妃謝了恩落座。

皇後見衛妃頭上插著一支紫金的合和二仙如意簪,臉色微微一動,溫和笑道:“你發上的這簪子倒極好看,本宮倒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。”

衛妃輕笑一聲,只答道:“皇後娘娘好眼光,這簪子是太後賞賜給臣妾的,臣妾見這簪子喻意好,很是吉祥喜慶,日日都戴著它,連皇上都說臣妾戴的極相配。”

皇後又笑道:“我當這麽熟悉呢,原本是太後賞賜給你的。”說著,她看向舒妃道,“本宮怎麽恍惚記得這簪子在誰的頭上戴過?”

舒妃微一怔,旁邊就有個身著朱紫色彈花暗紋的良貴嬪走過來笑道:“臣妾卻記得,這紫金合和二仙如意簪太後以前不是賞賜過給寧貴嬪的嗎?”

舒妃“哦”了一聲道:“倒是妹妹的記性好,我卻不大記得了。”

皇後恍然道:“良貴嬪的記性果然極好,倒提醒了本宮了,過去寧貴嬪懷了雙生胎,太後一高興就賞了這合和二仙如意簪給她,只可惜她是個無福之人。”她的手微敲了敲扶椅,流光暗動的紅珊瑚米珠團護甲微擊在扶椅上發出嘟嘟的聲響,她對著衛妃極是親和的笑道,“想必衛妹妹是個有福之人,定能受得起太後的這份恩澤。”

衛妃大為不悅,臉色冷了三分,覺得皇後的話說的大不吉祥,她看了看皇後,卻將最賢柔的笑容保持的到最好,端莊的連那發上插著的修翅玉鸞步搖簪都紋絲不動,她不由的冷笑一聲道:“臣妾再有福哪能比得了皇後有福,論這宮裏除了太後便是皇後最有福氣了,皇後養尊處優,太子又是才高八鬥,能知別人所不知的典故,乃眾皇子的表率,況且太子又極是個又孝心的,時常惹得皇上‘讚賞有佳’,這份福氣妹妹怕是此生無望能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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